
文/董小玉、涂涵鈺
大年初一,由程耳執導,梁朝偉、王一博、周迅、黃磊等聯袂出演的電影《無名》在全國各大影院上映。據悉,影片上映前三天預售票房就已過億,成為春節檔最受觀眾期待的影片之一。影片以“孤島”時期的上海為背景,講述了1937年至1945年期間,在日本侵略軍與汪偽政府、蔣介石政府的“和談”陰謀中,潛伏于敵特機關的地下黨冒死傳送情報、鋤奸抗日,以“無名”的犧牲保衛祖國、爭取勝利的動人故事。在程耳導演別具一格的鏡頭語言和巧妙的環形敘事結構下,風雨飄搖的紅色年代在銀幕上重現,深深打動了觀眾。西南大學師生就此展開了對話。

研究生涂涵鈺:《無名》一改春節檔歡喜團圓的主流風格,通過刻畫歷史中無名的反抗者,銘記民族歷史,渲染家國情懷。而在電影中,多位角色皆“無名”,如梁朝偉飾演的角色自稱何某人,周迅的角色自稱陳小姐,王一博的角色收到的委任狀上寫的也是葉某,他們作為影片的主角,卻都是“無名”之輩,您如何看待程耳導演的這種安排?
博士生導師董小玉:影片《無名》對于主角“名”的舍棄,可以看作是對于家國歷史宏大敘事的解構。導演將鏡頭從史冊丹青上濃墨重彩的“王侯將相”身上移開,轉而對準那些湮沒于歷史塵煙中的“有志之士”,正是因為這些“無名者”默默無聞地奉獻和斗爭,革命的星火才得以燎原。他們有的為了革命理想隱姓埋名,與家人分離,就像“何某人”一樣;也有的在煎熬和迫害中飄零無依,如“葉某”一樣,在多年的潛伏和偽裝中經歷失去親人、飽受折磨。他們不是歷史中的“大人物”,但卻是中國革命進程中的無名英雄、真英雄。他們不應該被遺忘。《無名》正是對這些潛行于黑暗中卻依舊高舉火炬者的致敬。
“名”是一種身份認同,名字是一個人生命與世界關聯的最初印記。在中國,名字有很多講究,它往往飽含著父母對子女的期許、家族傳承的延續以及漢字文化內涵的發揚光大。而在抗日戰爭時期,無論是中國人民還是中國文化都飽受日本侵略者的鐵蹄踐踏。失去名字,代表著在那個年代里,民族身份認同的迷失,民族文化的低迷以及家國前途命運的不確定性。《無名》中的革命者為實現革命偉業隱匿身份,被迫“無名”。影片中還有另外一群“無名”百姓,他們在戰爭中經受了難以名狀的痛苦,卻依舊不屈不撓。可以說,“無名者”是一種巨大的力量,是華夏兒女共同為保衛祖國、驅除外敵的巨大合力,正是這團結一致的億萬“無名者”擰成一股繩,在苦難和弱小中凝成了一個共同的名字,那就是中國人。
研究生涂涵鈺:有人評價該影片“高能刺激”,程耳沒有辜負“鬼才導演”的美名。在影片中,程耳導演運用了多個動物隱喻,如日軍的狗與戰場上的狗、目擊屠殺的羊、垂死前掙扎的腐乳醉蝦,它們既作為線索將非線性敘事精巧地串聯起來,同時也通過動物的處境引人深思,請問您如何理解影片中動物的隱喻?
博士生導師董小玉:隱喻在日常生活中無處不在,動物隱喻是將動物作為喻體的修辭,通過人們日常生活中熟悉的、具有鮮明形象以及特征的動物來喻指相似特征的人或者事物。例如,在本片中一位執行廣州轟炸任務的日本飛行員的寵物狗,它的毛色油亮,戴著飛行員同款墨鏡,風光無限。而鏡頭一轉,一只徘徊于廣州城市廢墟之上的流浪狗出現在屏幕上,它瘸著一條腿,瘦骨嶙峋、饑餓狼狽,被士兵殘暴踢打,沖進暴雨中取食。鏡頭再轉,76號監牢里,暴虐的狼狗狂吠不止,流血的犯人被拖走,這是狐假虎威的狗。
而在影片中出現的羔羊,純白溫順,它作為罪惡的目擊者,同樣也難逃魔爪,被日軍屠殺、烹煮、分食。顯然,在侵略者的屠刀下,沉默與溫順絲毫改變不了被殺害的結局,羔羊既是罪惡的目擊者,也象征著淳樸善良卻手無寸鐵的中國百姓。一盆腌漬的醉蝦,在酒精的作用下渾渾噩噩,命不久矣,但依舊做出兇神惡煞的樣子負隅頑抗,這暗喻著日本侵略者與汪偽政府在紙醉金迷中的滅亡之路,而王一博飾演的葉某吃下醉蝦,也象征著日本的投降以及一切漢奸勢力的最終消亡。
動物隱喻是為敘事服務的,程耳導演將動物隱喻作為暗線,在野蠻戰爭帶來的叢林法則中,以動物的生死存亡訴說中國大地上的抗爭與堅守。這是一部沉重而飽滿、陰森又明朗、溫柔又殘酷的電影,其精心設計的隱喻細節寓意深刻,讓觀眾在影片結束之后依舊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