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市文化和旅游研究院系列文藝評論——評話劇《風雪夜歸人》之四
2023-06-02 18:28:25 來源:重慶文藝網

編者按:

1943年,《風雪夜歸人》由中華劇藝社在抗建堂首演。重慶市話劇院《風雪夜歸人》(2023版)是繼《霧重慶》后,又一部傳播抗戰戲劇文化,再現中國話劇發展黃金歲月的力作。4月末,重慶市文化和旅游研究院組織評論者們觀摩了該劇,并形成了系列評論。他們或從《風》劇的當代藝術手法,或從話劇的民族化,或從現代性上重新解讀,探討該劇的現實意義和當代價值。

《風雪夜歸人》(2023版):八十年后的風雪再起

殷孝園 唐忠會 重慶師范大學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戲劇大師吳祖光先生巧用唐詩化名,以極具浪漫主義色彩的筆觸創作出這部經典作品,通過名伶魏蓮生及其身邊各階層人物的生存狀態,展開對人性的深刻描摹,對人生價值和尊嚴的哲思。時隔80年,《風雪夜歸人》(2023版)回歸重慶抗建堂舞臺,再現“戲夢人生”之下的覺醒和抗爭。

一、風雪中的人性價值

本劇表面上看是戲子與姨太太的情愛戲碼,實則不落俗套,撕去外皮里層是對人性的立體呈現。吳祖光先生筆下的每個人物都具有其典型性,正如吳祖光所說:“在《風雪夜歸人》這部戲里,沒有主角與配角之分,所有人物,都是不可或缺的主角。”

之四:《風雪夜歸人》(2023版):80年后的風雪再起527

臺上是熱鬧繁華,臺下是辛酸無奈,臺上扮佳麗,臺下真男人,在時局動蕩的年代中,魏蓮生伶人這一身份,注定其悲劇性。吳祖光先生在《記 < 風雪夜歸人 > 》中曾談到他伶人朋友的悲劇命運:在大紅大紫的背后,是世人看不見的貧苦;在輕顰淺笑的底面,是世人體會不出的辛酸。作為紅極一時的名旦,蓮生有著令人追捧的音色,吸引眾多達官顯貴,同時他又善良淳樸、不諳世事,遇到貧苦之人竭力幫助。他是貴人們的金絲雀,也是窮人們的救世主,但卻唯獨不是自己。直到玉春闖入他的生活,打破了這虛無的浮華,“我們是頂可憐的人,什么是頂可憐?頂可憐不就是自己不知道自己可憐的人嗎?”玉春讓蓮生從麻木中醒來,去追求自由的生活,去找尋真正的自己。劇中通過玉春的感染和“粉戲”的侮辱,一步步演繹了蓮生無知沉迷、痛苦覺醒、勇敢抗爭三個階段的思想意識,力圖還原原作中的人物形象。

劇中另一個“金絲雀”玉春,以蓮生“啟蒙者”的角色出現,也是舊時代中受新思想覺悟卻無力掙脫的典型女性。玉春身世坎坷,從煙花之地到蘇弘基家中,再到徐輔成家中,始終輾轉于囚籠不得自由,但是這一位女子卻有著清醒的自我意識,帶有自由、平等和獨立的新思想。她與蓮生相約出逃,被當作“玩物”送給徐輔成后,以沉默來反抗……玉春始終以自己的方式對抗著人物身份的牢籠、封建社會的壓迫。這樣的人物設定不免會聯想到易卜生《玩偶之家》中的娜拉,同為覺醒的女性。覺醒的“出走女性”,雖然多以悲劇收場,但在其精神層面無疑是成功的。玉春,作為啟蒙者點醒了還在無知沉迷的蓮生,兩人互為知己,精神上相互救贖。看到嬌艷的海棠花開進了屋里,玉春問,“蓮生討厭嗎?”蓮生答,“不討厭”,并摘了一支別在玉春發間。劇中的海棠花,是自由的意象,是人性價值的意象。海棠都在極力綻放花枝漫入屋中,人又怎能甘于囚籠?開進屋中的海棠,也似闖入彼此生命的玉春和蓮生,讓困在黑屋中的人看到了人生價值的希望。

劇中的其他人物也非常鮮活,如虛偽狡猾、知法犯法的為官者蘇弘基和徐輔成;見利忘義、阿諛逢迎的“職場人”王新貴;將自己的理想寄托于他人的“身邊人”李蓉生;為了生活而生活的麻木可憐人馬大嬸……對他們的人性價值的挖掘,放在八十年后的今天依然立體,真實可信。

二、風雪中的生命真諦

什么是好日子?什么是苦日子?什么是高貴?什么是卑賤?人活著的意義是什么?人應該怎么活著?《風雪夜歸人》(2023版)以魏蓮生為中心所輻射的各個階層人物的生活狀態以不同的答案,回答上述這些問題,其中蓮生與玉春所追尋的自由與尊嚴,是最核心回答。

吳祖光先生對劇本中不同階層人物思想的了解,離不開其真實的生活體驗,伶人朋友劉盛蓮和清末著名乾旦魏長生給他的創作帶來了靈感,前者沒有自己獨立人格,不知道為自己而活,后者從名旦淪為流浪漢,他據此創作出了追求自由、尊嚴,找尋生活意義的魏蓮生。家庭富裕卻不愛念書愛聽戲的陳祥,是吳祖光先生自己的寫照。在動蕩的年代中馬大嬸、王新貴這樣的人物多不勝數。恨時局之黑暗、哀民生之多艱,讓身處其中的吳祖光對怎樣生活,對生命的真諦進行深入思考,包括魏蓮生和玉春情愛故事之下的覺醒與抗爭,期望麻木無知的人們能夠幡然醒悟,過上真正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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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夜歸人》(2023版)關注的不僅有愛情自由,精神自由更是貫穿始終的主題。精神自由是一個普遍性的關于生命的永恒話題,不論在什么年代都是人們孜孜不倦追求的目標。盡管身陷囹圄,但覺醒后的蓮生與玉春獲得了精神的自由,精神自由后才能進一步探尋人生的價值和感悟生命的真諦。

正如吳祖光先生所言,“我這個戲是在什么時代呢,是永無止境的人生的一個段落。”自由、平等、尊嚴及生活意義、生命價值等話題,不管在哪個時代都值得探討,該話劇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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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風雪中的詩意呈現

海德格爾認為,一切藝術本質上都是詩,當藝術作品使存在之真理創生顯現,便放射出真理之光輝,也就是詩意的光輝。從劇名到劇情描寫,《風雪夜歸人》都是一部極富詩意的現實主義戲劇,同時通過柔和的光線、低強度的情緒,詩意化的舞美,增強了該劇的浪漫氣息。

蓮生和玉春在花園關于兩顆星星的描寫,一個由東邊出來,一個打西邊兒下去,兩顆星掛在一個天上,可是一千年過去了,一萬年過去了,自從盤古開天地,它們倆從來也沒有見過面。這是以充滿詩性的話劇語言,體現了玉春對人性解放的渴望,同時暗喻了兩人的悲劇結尾。蓮生死前對天空大喊:“好大的城,好多的人,好難過的年月,好熱鬧的世界,可是這一場大雪把什么都蓋住了。雪下得不夠,還得下,還得下。”雪,是蓮生對自由的向往,可皚皚白雪蓋住了舊社會的黑暗,這充分展現了《風雪夜歸人》獨特的批判性。

劇中,野蠻生長的海棠,隨風舞蹈的雪花,都是以充滿詩性和浪漫化的藝術處理奏響了這曲戲夢人生的悲歌。不同的是,2023年版的《風雪夜歸人》給予了魏蓮生與玉春一個理想化的結局,將二十年后蓮生終逝于風雪之中和玉春失蹤于風雪之中的結局,改為蓮生嗓音如舊重唱名曲,兩人重逢于風雪之中,這給觀眾留下些許想象。

《風雪夜歸人》于1943年在重慶抗建堂首演,80年后在同一地點作為經典抗戰話劇重歸舞臺,呈現了大風大雪里的清寒,窺見了亂世之中伶人的波折境遇,向今天的人們演繹曾經風雪中的夜歸人們。

雪無聲、月露凝,霜風雪夜、歸人難忘……

作者簡介:

殷孝園,重慶師范大學新聞與傳媒學院2022級碩士研究生。

唐忠會,重慶師范大學新聞與傳媒學院教授,重慶市文藝評論家協會副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