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畫家檔案

嚴金康:1960年生,重慶彭水縣人,別號嚴家山人,現居重慶。現為重慶市美術家協會會員、重慶市彭水縣美協主席、重慶華龍網書畫藝術聯誼會副秘書長、重慶市電力書畫研究院副院長、重慶市現代禪畫院副院長。
評論文章
鄉土人文 史詩調性
——淺讀畫者嚴金康寫意山水
以寫意山水畫見長的嚴金康先生近些年逐漸活躍于重慶主城書畫圈。歷史上早有長安米貴居何易一說。重慶直轄市是長江中上游的一個經濟文化中心,曾作為陪都而人文薈萃,書畫方面的底蘊極為豐厚。金康先生憑著自己的創作水平在國畫山水領域取得相當成就并受到畫界廣泛關注與認可,已相當不容易了。同樣基于這些情況,對于他之性情、從藝經歷以及作品解讀方面,還是有待于業界、市場和藏家們更多深入的了解。

與其說嚴金康是一位山水畫家,不如說他是一個淡泊名利、執著藝術的畫者。然而,對于生長在郁山鎮工作于彭水縣城的畫者嚴金康而言,一直以來在他家鄉都被當地鄉親們親切地稱呼為“滑石板畫家”,他又自號“嚴家山人”。個中意義真耐人尋味和有趣。嚴金康一九六零年生于彭水縣郁山鎮滑石板場(老街)。其祖上系明末清初時為避戰亂從浙江紹興府遷來此隅落業,以經營搟酥餅作坊為生。至清末,其祖父在郁山的商戶名“嚴富春齋”,一半經營搟酥餅,一半經營文房字畫,頗具名聲。地方上素有“食盡江南珍饈味,始知郁鎮有搟酥”之說。此餅曾被奉為皇室貢品。

嚴金康從小受到傳統教育和亦商亦文的家風熏陶,愛好涂鴉寫畫。五、六歲時,從擅長書畫的叔父手中獲贈一本康熙年間版印的《芥子園畫譜》。于是,從觀摹叔父作畫和芥子園開啟了自己的習畫生涯。十一歲時在學校美術課創作的習作《刻苦攻讀革命理論》,被學校推薦參加省里的展出,并刊登上了《四川日報》。從此,嚴金康因繪畫特長而備受關注和鼓舞,立志將繪畫作為畢生的追求。

二十多歲時,嚴金康時常參加鎮上的繪畫和交流,已頗有名氣。在街道集體經濟工作的母親得到一個指標,嚴金康因此奔赴彭水縣城在電力系統參加工作。他從基層電力工人做起,通過不斷學習成長,干到中層行政管理崗位直至退休。為人正直務實、通情達理,并有著繪畫特長,辦事機敏、自信的嚴金康,在工作生活之外把時間精力都投入在了繪畫上,所以工作畫畫兩不誤,并逐漸在單位、縣城有了名氣。其中,他的繪畫之路有一個重要轉折,即八十年代中期,因參加縣政協組辦的書畫集訓班,得以結識從西南師范大學請來講授山水課的雷九泰先生。嚴金康觀雷教授作畫,聆教受益獲得啟發,決定以畢生精力專攻國畫寫意山水一門。乃以所學的雷教授技法和創作經驗,深研傳統山水歷代名家技法、理論,并結合自己的生活感受,經常到郁山鎮、鞍子苗寨古民居、烏江畫廊等地進行創作寫生,沉浸于“樂山樂水”忘卻名利得失的山水意境、筆情墨趣之中。



因為嚴金康平素尚藝崇德,善待師友,一以貫之,并且極參加社會文化活動,熱心公益奉獻、樂于助人,從而倍受他人尊重,于2020年被推選為彭水縣美協主席。上任后,為推進地方美術事業發展,多次成功組織邀請重慶書畫名家赴彭水縣進行創作交流、文化扶貧和寫生與互訪研學活動,使更多的地方美術創作者拓展了審美思維,豐富了技法、經驗,增強了創作中的文化自信心。



近幾年,因為參加重慶主城區的書畫活動漸多,及退休定居渝北,與師友名家們真誠相待,切磋砥礪,從而深受啟發;還參加了中美協在貴州舉辦的集訓研學營,得到了中央美院岳黔山、國家畫院林容生等教授、名家的點撥。這些助緣促使嚴金康跳出廬山寫廬山,獲得一種突破與跨越般的創作態勢。他在既往深厚的筆墨功底和傳統技法、山川物象記憶沉淀之基礎上,吸納了當今新時期里國畫山水創作的審美觀念、表現手法、形式語言;注重于強調筆墨表現的個性感受與畫面物象之形式、色彩視覺的現代構成意味的互動整合。通過五六年的探索與耕耘,實現了創作表現手法和繪畫語言的完善,以及整體畫風由里及表的嬗變,并逐漸趨于成熟。



觀嚴金康先生寫意山水,運筆之點線呈樸茂、綿密之象,形質老辣而富有節奏感,墨氣深沉、厚重而透見華滋;其筆墨入紙,多在磊落態勢中展開,若大匠運斤,合鎮營盤,張弛之得度,于鋪陳、組織、伸延中,畫面的取勢經營與造物之立象、盡意,皆由自然生發,層次分明、意境深遠。是以見丘壑山川,歷歷在目者,莫不意由心造,氣韻隨之,萬象千變,遇境逢源也。



賞畫閱人,知人論世。生活、社會與歲月賦予了嚴金康多重性格和獨立思考。他那謙和低調中的躊躇自信,都是在往往不經意間發力于筆墨紙上,機趣流露、率性灑脫,才情出眾。難能可貴的是他在創作中善于感性施展,而又合乎理性操控。

放眼山水闊,卷釋境界開。概觀其作品,在氣象闊大、沉雄酣暢中見蔚然深秀。既有源自中國畫傳統本色中古意積蓄的共性特征,也由于嚴金康在汲納山水畫當代性構成表現時的高明取舍。

由于早年里浸淫和繼承傳統至深至細,對各種皴法的運用掌握極其諳熟,變化自如。他的畫作往往呈現出一品一皴貌不同,或一品多皴妙相融的奇境,仿佛有著數種畫風面目,然而又分明出自同一手筆。其形與意之間,確乎有其必然——是緣于一種審美意識獨到的個性識別。皴法是影響山水畫風格的關鍵要素。按“一畫”之理論,山水畫的筆墨運用之妙,盡皆體現于皴法。甚至說點線面或勾皴擦點染皆可解釋為是由皴法向兩端演變、延伸,或究竟歸中于皴法。嚴金康的潑墨山水也很有特色。過去的傳統山水作者,多在“勾皴擦點染”的染這一環節,隨手涂刷式附以三兩筆沒骨淡墨遠山作背景,體現筆墨形態變化,烘托層次感。嚴金康卻喜歡在創作中打破這種貫常的程式,以具有豐富筆觸變化的大塊面潑墨寫意之筆墨,個性強烈地表現近山和部分主要山體。再于另一部分山體仍用傳統皴染之法來表現,使二者相互矛盾對立地處在同一作品畫面中,通過一定占比控制和巧妙利用各自所處在的山勢延、轉與前后變化的呼應、過渡等等組合關系,使畫面視覺美感調和而統一。由于在皴染方式中,他多以短促、中長線相間和折帶、小斧劈、大斧劈衍變之擦筆皴等為主,以及綜合變化;并且擅長皴筆運線時的組織表現手法,綿密、謹嚴中求豐茂之態,不積墨而有積墨之妙趣,就使畫面整體出現一種好比積墨與破墨交互的視覺沖擊力和異在感。作品因此呈現筆墨感覺的細微變化更加豐富,表現力更強,精神更見飽滿酣暢。再則,他善長在取勢和皴組凝練地塑造山體的形態結構,配合著用色呼應,略見幾何抽象的分割與組成,山之動勢、體量感得以明確與加強。這些創作中的表達優勢、營造手腕與審美特征,彰顯出畫者在理解運用現代視覺審美構成要素時的匠心別具、才智卓越;畫面形式和意境的整全感極強,御繁于簡而更為聚氣地產生出一種莊重、凝練、雄強之氣勢和肅穆崇高的氛圍,還自然生動地一下子蕩出別樣的清氣與空靈。究其手法的變化處理中,沒有生硬、支離,也沒有討巧圓滑,反而是在整合中蘊含飽滿的情愫,能夠讓人感動至深,在一上眼的視覺沖擊感染力之后續,有著深度的韻味,如醞釀至深至久。這是一種視覺大美背后所支撐或透逸出的人文底蘊,其情味之深永,謂為雋永。倘若究其根源,必需探尋作品背后的思想感情及成因。則必需研究作者的從藝成長經歷、生活閱歷和所處地緣、時代的人文環境。還必須強調,優秀的藝術家非強學可成,也非天分高就可學成,更多的是一種“養成”,需要特定環境下人文底蘊的滋養及長久潛移默化地熏陶,乃至某種人生付出的犧牲交換所致。人會選擇職業、環境,而舉凡大成翹楚者,多半更是時代社會和地理環境選擇了某個人,即斯人被命運所選擇。這才是抵牾根源的一大樞紐,個中關鍵或基因密碼。落實到畫者嚴金康身上,則主要在于他長達二十年生長在郁山鎮,以及四十來年工作生活在彭水縣城(漢葭)。



溯源烏江,由貴州沿河而來,經酉陽入彭水縣、武隆區,于涪陵匯入長江。武陵山區的烏江山水與長江三峽雄偉險峻不同,以清、奇、幽、秀見長,被稱為“烏江畫廊”。由于歷史和地域交通因素,在“入畫”方面,古往今來缺少名家深耕,基本屬于養在深閨人未識。彭水境內有烏江山水畫廊,有摩圍山、芙蓉江名勝,有鞍子苗寨古民居,有飛水井郁山鎮古鹽業遺址等。烏江與其支流郁江,呈丫字型流貫彭水境內,在縣城即漢葭鎮交匯。郁山鎮相對于漢葭,則處于郁江的上游。郁山鎮,因有天然鹽泉以及郁江、后照河、中井河匯聚而利于水運,歷代因鹽業和采丹(朱砂)而興盛商業,被后世譽為“鹽丹文化”。自西漢到唐代,曾先后設為涪陵縣、彭水縣、黔州的縣(州)府設置地。由于逐水而居,取水運之優和地勢開闊才利于拓展,以及歷史朝代更替、區劃轄屬之變動,縣州府址又先后遷(拆)出郁山。郁山還是封建歷朝在西南的流放貶謫之地,長孫無忌、李承乾、黃庭堅等曾被放謫或歿于此隅。郁山古鎮,是西南地區歷史人文異常豐厚的名鎮。其鹽業于上世紀八十年代衰蔽。嚴金康的成長見證了郁山鎮在上個世紀曾經的輝煌。作為畫家,他畫山水和山鄉村舍風物,此為目睹者,而受理人文底蘊長久浸潤滋養,是為鐘靈毓秀之地,沾溉后世,地靈人杰,非一朝一夕之功,乃以氣血入其肺腑也,成就稟性于內心,久之與外物抵牾而見情懷,乃可成就藝壇方家。



艾青詩云:“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嚴金康深愛著自己的家鄉,那里有他的成長和青春奮斗追求的記憶。他的從藝人生正是從鄉土出發,到縣城到大都市,縱貫這一線索中也有著某種興廢起伏、穿越歷史的落差、滄桑與違和感。他的創作,是一種縱情山川于紙筆的游目騁懷,更是一種中國山水精神寄諸鄉土人文的寫照與回歸,一種山水人文圖景的史詩性視覺轉換。




本文作者
盧鼎一:書畫評論撰稿人,重慶市遠古巫文化研究會會員、重慶市詩詞學會會員、重慶市現代禪畫院第三屆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