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鐵城
炎炎烈日當空照,聲聲蟬鳴四方起。
身處人口密集大都市一一重慶的我,每年此時都會心神不寧,按捺不住地想往涼快處走。
十二三年來,我所選擇的歇涼之地是被人們譽為避暑勝地的石柱黃水。黃水海拔一千三四百米,日均氣溫24度左右,且各種配套功能齊備。不用說,那里就成了周邊地區(qū)人們避暑納涼的不二選擇。
今年突發(fā)奇想,決定與妻子一道從重慶出發(fā),自駕到山清水秀得無與倫比的酉陽后溪,再繞道黔江、彭水至武隆仙女山等地游走著歇涼。沿途飽覽了武陵地區(qū)秀美河山不說,還聽取了一個個極富傳奇、具有民族特色的土家故事,更是受到沿途老友們真情實意的熱情款待。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在幾百公里之外的仙女山鎮(zhèn)逸云路21度景觀小區(qū)里,竟看到了久違的鄰里有情最美“風光”。
那天,我和妻子從武隆大山之巔的仙湖林韻,游走至地處仙女山鎮(zhèn)的逸云路21度景觀小區(qū)繼續(xù)歇涼。
午飯后,在老友的帶領(lǐng)下到鄰家玩牌。
剛進家門,便見先我而到從未謀過面的幾位老年朋友笑嘻嘻地向我伸出了熱情的雙手。矮胖矮胖,一臉慈祥的主局者笑容可掬地向我逐一介紹道:“這是王老頭、馬老頭和方老太。我姓龍,大家都叫我龍老頭。”說完,龍老頭又樂呵呵地繼續(xù)道:“我們都這把年歲了,在這里都統(tǒng)稱老頭老太。”
未待旁人插話,龍老頭清了清干澀的嗓子,一本正經(jīng)地向大家宣布了玩牌原則:“十年不變的老規(guī)矩,五塊換三篇,以重慶主城的打法為準。”
聽完龍老頭的介紹,我也變被動為主動地跟眼前的幾個新朋友說:“我姓鐵,你們就喊我鐵老頭吧!”我的話音剛落,一屋人都“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那無拘無束的朗朗笑聲,飛出了窗外,飛向了仙女山遙遠的天空。
讓我更感意外的是,到了吃晚飯的點上,下午玩牌的那一群老頭老太,又陸陸續(xù)續(xù)地來到了我入住那老友的家中,十分主動地抬桌子擺凳子,端菜打飯、擺放碗筷,儼然像是一大家子。
聽說差酒杯,馬老太急忙回自家拿來五六個造型別致的玻璃酒杯,邊擺放邊說:“酒杯就放這里,免得到時又到處找。”
當我們“一大家子”其樂融融地推杯換盞,酒過兩巡時,忽聽一陣清脆明亮的聲音響起:“來了來了,我家羅老頭的七十歲生日蛋糕來了!”人們扭頭一看,擁有一副富貴身段的方老太,樂呵呵地端著半個蛋糕,從門外興高采烈地走了進來,我們大家也迅疾起身,不約而同地舉起手中的酒杯或飯碗,異口同聲地說了句:“祝羅老頭生日快樂!干杯!”
正待大家放下碗筷,打算離開飯桌之時,龍老頭雙手向下一按,示意大家坐下后說:“我再倒半杯,在座的每人滴一點,為鐵老頭夫婦加入我們的老頭老太方陣再干一杯!”
“要得要得,為歡迎鐵老頭夫婦入隊再干一杯!”桌上人們也齊刷刷地站立起身,響應著龍老頭的號召。
“龍老頭,你咋還要喝?今晚我們大家不是還要去看情景劇《印象武隆》呀!”站在一旁的龍老太厲聲吼道。
“龍老太你吼啥子吼?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我曉得!今晚看演出,由龍二娃開車我是早就安排好了的。”龍老頭一邊舉起酒杯,一邊嬉皮笑臉地對龍老太說。
聽到這話,那晚一直很少開腔,自顧自地喝著悶酒的王老頭發(fā)言了:“龍老太您盡管放心,龍老頭是遵紀守法的模范,我們大家都是知道的。來,響應龍老頭的號召,為新入隊的鐵老頭和鐵老太再干一杯!”
“干!”
“干! 干干!”
在場的人們,都不約而同地舉起見了底的酒杯,一個個燦爛如花地離開了先前的座位。
看到眼前這群無牽無絆,互助互愛、心明見底的老頭老太,我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40年前的那餐年夜飯。
20世紀的1984年,我和大女兒的母親還在老家的公社上班。按鄉(xiāng)下習俗,每年冬至過后就開始吃刨豬湯。
喜好人客,是我家輩輩代代的傳統(tǒng)美德。泡豬湯吃了這家吃那家的我作出一個決定,為感謝請吃刨豬湯的鄉(xiāng)鄰及支持和幫助過我的領(lǐng)導和同事們,打算臘月廿八日,在妻子所在的學校請客吃年夜飯。
那時,由于人們普遍經(jīng)濟拮據(jù)和酒店設(shè)施缺失,大都沒有下館子請客吃飯的習慣。
聽到我家要在學校請客,提前吃年夜飯的消息,十多名同住在本校的鄰居教師都“主動請纓”,幫忙理菜擔水,燒菜煮飯和拼桌子搬凳子,有的還主動拿出自家的鍋碗瓢盆和油鹽醬醋。
特別是富有創(chuàng)意的廖老師和唐老師,還自掏腰包買回彩紙,為用餐那間教室掛上了五顏六色的燈籠和彩帶,將年夜飯現(xiàn)場裝點得五彩繽紛、亮亮堂堂。讓參加此次年夜飯活動的50多位來賓開心到了極致,也讓我和我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遠親不如近鄰”的道理所在,更讓我們明白了“鄰幫鄰、友幫友和相互助力,相互成就”的真諦所在!
時至今日,40年前那餐年夜飯的情景,總是讓我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第二天清晨,飛機掠過房頂時的轟鳴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
我翻身起床,簡單洗漱之后便叫上妻子,準備外出參觀一下小區(qū)風景。
剛出門口,卻又被數(shù)十年難得一見的“景觀”,吸引住了我的眼球。
只見龍老頭、王老頭、馬老頭、羅老頭和我那老友,穿著各式背心、各色短褲和拖鞋站在一堆,興致勃勃、周武正王地擺著龍門陣。
大腦反應極快的龍老頭,看到穿戴整齊的我和我妻走到了跟前,趕忙笑笑咧咧地搭訕著解釋道:“出門歇涼,不怎么講究,這些年我們已經(jīng)習慣了,習慣了就成自然了。”
“那是那是,習慣了就成自然了。”我也滿臉是笑順口草草地應答了一句,忙不迭地帶著妻子朝著小區(qū)的林蔭深處走去。
返渝后,我才得知那些天陪著我和妻子玩牌、喝酒的老頭老太們,絕大多數(shù)都是我國改革開放后,經(jīng)商辦企業(yè)的行業(yè)翹楚,更有兩人還曾是主政一方的“父母官”。
離仙返渝那天早晨,由于記憶力衰退的原因,將手機落在了飯桌上,轎車駛出兩公里后才發(fā)現(xiàn)。
駕車的妻子又依隨導航沿著另一條道返回原點,取到手機重新上道后,靈感突顯的我滿心歡喜地調(diào)侃著對妻子說:“看來我倆今年游走著歇涼的決定是正確的,駕車回家時都還得畫上一個圓圓的句號”。
“那是那是,句號是圓,圓就是圓滿!”妻子一邊全神貫注地駕著車,一邊會心地笑應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