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中旬，由胡玫導演執導的《紅樓夢之金玉良緣》在院線上映，該影片大膽地將鴻篇巨著《紅樓夢》微縮成115分鐘的鏡頭語言，主要圍繞“陰謀與愛情”這一主題，講述天然純真的“木石前盟”不敵封建禮教所謂的“金玉良緣”，最終導致黛玉淚盡而亡的故事，片名是一種反諷，暗喻現實利益對自由戀愛的介入與壓迫。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紅樓夢之金玉良緣》籌備期不下十年，與觀眾見面的過程頗有一番波折，其實現更是基于胡玫導演多年的執念和心血，然而影片問世一個月以來，爭議多于掌聲：選角不合適、服化道太“現代”、劇情改編不尊重原著……可以說這部電影正在遭遇著多方位的“討伐”。

“不被遺忘”是經典不斷被改編的源頭活水

《紅樓夢》作為中國四大名著之一，早已經歷過多輪影視化改編，梅蘭芳版、張艾嘉版、陳曉旭版……雖然不乏珠玉在前，但《紅樓夢》的故事包羅萬象，仍在代代相承。《紅樓夢之金玉良緣》的導演胡玫在接受采訪時提到，《紅樓夢》陪伴了她的青春，對她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是她個人很喜愛的一本經典，但她也發現《紅樓夢》在年輕人中的影響力日漸式微，所以，她想用電影這一視覺化的大眾藝術傳播形式將它再次呈現出來，不同于先前版本只側重于某段故事的演繹，她想將《紅樓夢》的主線，即寶、黛、釵三人的愛情悲劇都搬上銀幕，但哪怕是被奉為“經典”的87版《紅樓夢》，也花了36集才將這個故事講明白。

隨著新技術的發展，電影行業迎來了諸多新機遇——拍攝技術的進步、特效的加持等，電影的視聽語言擁有了傳統語言文本所不具備的優勢，能生動地還原許多原本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畫面，比如“太虛幻境”這種前幾個版本所缺席的恢弘場面，被胡玫導演依靠現代科技栩栩如生地拍攝出來了。安徽師范大學教授、中國紅樓夢學會副會長俞曉紅對《紅樓夢》的影視化改編給予了肯定：“《紅樓夢》是在讀者的淘洗式閱讀、學者們的校勘考釋批評和影視戲劇的改編傳播中走向經典化。這個經典化的過程，也是《紅樓夢》本身的意義不斷生成的過程。”在俞教授看來，《紅樓夢》指向未來，有無限的意義空間。為此，胡玫導演希望年輕人通過她的電影入《紅樓夢》這個大千世界的園門，就算是因為爭議而注意到《紅樓夢》這本文化瑰寶，也未嘗不可。畢竟，經典作品就如同一座富礦，可以從多個角度進行挖掘、剖析、闡釋以及演繹。

“不被接受”源于超出“紅樓迷”的心理定勢

不足兩小時的電影想將《紅樓夢》的主線全盤納入，這本身就是一個很大膽的想法，為此，《紅樓夢之金玉良緣》在改編上主要是呈現青春愛情。它以賈府貪圖林家家財為引子，從而展開賈府衰敗、寶黛愛情被陰謀所介入而幻滅的故事，但這種“陰謀與愛情”的解讀并非主流，所以受到觀眾質疑。

除了主線愛情故事的大膽搭建，劇情里一些細小的故事分支也欠缺合理性，比如“送宮花”的情節展現中，電影因為篇幅所限，修改了出場的人物及其對話，雖然每處改動并不算大，但人物氣質神韻的表現卻天差地別，把高冷的黛玉改得乖僻，小家子氣，把寶釵改得粗心甚至待人輕慢……小說《紅樓夢》給讀者的感覺則是命運在平淡的日常里慢慢滑向悲劇，每位人物身上一些特立獨行的性格，不合時宜的舉動促使宿命最終降臨。但是有限的電影時長難以承載原著含蓄蘊藉的手法，反而把這種“慢慢且漫漫”的時空感快進了、壓縮了，使人物刻畫時伴隨的性格缺陷強化了、銳化了，像是要急不可耐地去捅破那層富貴升平的“窗戶紙”。這其實不僅僅是改編的問題，更是娓娓道來的大書和起承轉合無比利落的電影兩種載體的沖突所在，也許電影改編者一開始就應該意識到，一味地保留諸多重要情節，而未平衡電影的敘事承載體量，只能使得電影對原著靈魂的觸摸如同蜻蜓點水。

改編需有度，觀眾退后一步則海闊天空

《紅樓夢之金玉良緣》另一廣受批評的焦點在于角色選擇的問題，電影大膽地采用了素人海選的方式，導演雖然對這些缺乏表演經驗的入選者進行了各式各樣的培訓，但實際表現仍然不盡如人意。前有經典版本早已深入人心的黛玉形象，后有觀眾與時俱進的審美取向，如果罔顧觀眾心中已有的《紅樓夢》審美想象，就很容易出現“一黛不如一黛”的評價。除此之外，服化道的設計也同樣飽受詬病，《紅樓夢之金玉良緣》為了迎合當下時尚風潮，采用了一些在古代社會鮮見的服飾顏色，在服裝和道具的設計上也多迎合了年輕人的青春感，吸納了許多年輕人的創意，胡玫認為這是無傷大雅的創造性改動，但有些網友認為其不尊重史實，也缺乏美感。

電影上映不久后，胡玫導演發微博稱，有人對電影進行惡意評分，她表示會取證并采取措施。電影之外的輿論場更是鬧得沸沸揚揚，觀眾不滿，主創也不服，歸結其因在于觀眾對《紅樓夢》的電影媒介想象與導演還原程度之間的斷裂。雖然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紅樓夢》，但導演的工作是具象地落實讀者心中模糊的形象與場景，眾口難調，這本身就是一項費力不討好的工程。但從另一種角度來看，既然有那么多優秀而經典的模板在前作為參照，因此，《紅樓夢》的電影版在揚起創新風帆的同時，也應注意躬下身子吸取前人的改編經驗，這才有利于穩妥地推陳出新。任何一部改編作品都不可能盡善盡美，都不可能完美地揭示作品的原意，因此，從觀眾的角度來說，懷有寬容之心是很必要的，要給經典改編探索和成長的時空，就算是不盡如人意，也是為未來積攢更多改編經驗與拍攝范式。

大浪淘沙，今天被瘋狂“吐槽”的《紅樓夢之金玉良緣》，隨著歲月的推移，大家或許會發現它也暗含某些珍珠般的價值和意義，《紅樓夢》成為經典文本的背后承載著曹雪芹先生數十載的心血，它在當代的“涅槃重生”也必然要經歷磨難歷練，方能鳳凰涅槃。

文/董小玉 安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