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馮克瓊

如果父親已逝，那時我們還沒拿相機，或者根本忽視他的存在，沒能留下多少影像，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而今，當我們憶起那個勤勞、樸實、善良、平凡，卻擔起家庭重任、撫育我們成長的父親，我們該做些什么？父親，作為個體的生命究竟如何？我們與父親的關系，到底是怎樣厚重的紐帶？王瓊用自己的方式做了表達。當她完成攝影作品《父親的記憶》，攝影成為一種新的機會，創造出難以言說的感受以及對于父親更加多維的了解與追憶。

每一個人心里都端坐著一位父親，他是最親近、最熱愛、給予自己生命之來路的人，這無疑是眾多攝影人飽含深情去關注的題材，很多攝影師正在拍攝中。它可能因為拍攝角度或展示的方式乏善可陳而流于平庸，也可能因為獨特的表現而打動人心引發共鳴，從而承載國民記憶。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是我們與父親的交流方式，也是給生活在另一個世界的父親的獻禮。

當王瓊這組《父親的記憶》出現在我面前，我真的訝異了。這組由數14幅照片組成的作品，是她的父親住在她心里的模樣，這是她對父親的個人情感的寄托，是愛、是思念、是祭奠；也是表述眾多父輩的勤勞和奉獻精神的集體紀念。

王瓊說，“原本父親離去這個事實將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漠，但是我用自己的方式抗拒著時間的侵蝕。通過在凝固的影像上不停地描述，重新構筑了與父親的關系?！睌z影作為一種媒介，它既有所限制，又實現了對生命的見證。

獨特的視角表達

從深瀨昌久《父親的記憶》超越生死的儀式性重構到焦波《俺爹俺娘》30年的影像“檔案”，歷代攝影家對父親的記憶與理解及表達，為我們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同時也帶來創新上的困難。當很多攝影人為怎么拍攝、怎么表達糾纏不休的時候，王瓊靜靜地翻開塵封著父親的老物件的紙箱，一件一件整理拍攝，這些老物件留有父親的指紋、溫度，陪伴了父親的大半生，并見證他的工作、生活：用過的手表、算盤、手電筒、布鞋、木椅、五一肥皂等等，僅有的幾張老照片，成為父親全部的記錄。當重新端詳這些照片時，王瓊發覺照片只是當時時間的拓印，卻無法填補父親的缺失，也無法展現父親的一生。面對影像的局限，她通過以父親的回憶為藍本，從個體的經歷與記憶出發，多次前往父親生活工作過的縣城、鳳鳴鎮、旅游過的海南，找親友打聽父親年輕時的故事。通過捕捉場景中許多看似無足輕重，卻充滿象征的細節，探索了父親曾經經歷過的那個時代，不論是政治、文化、社會，還是價值觀等等諸多方面，在其中都有所折射。她在老照片原地拍攝，然后把老物件影像嵌入這些畫面中，過去的時空與當下的空間疊加，創造一個虛擬的真情世界，幸福又悲傷。她以影像為載體，賦予了攝影抵消時間的力量，也延展了父親這一角色的內涵：父親是個體，是家庭，也是攝影師自我的呈現，甚至是生與死的代表。她向我們訴說著，生命正如父親的存在一般，沉默含蓄、悲惋而絢爛。在這些圖像之間，父親的概念似乎在不斷擴大，他既是愛與親情的化身，又是時間與自我的反饋。

情緒化的攝影語言

直接、平靜、冷峻的攝影語言，在當下攝影實踐中廣泛運用，但絕非以“零度情感”為準則。《父親的記憶》這組圖片帶有情緒化的淡飽和基調，可以看出這是攝影人在審美觀上一種文化立場的轉變。這些影像文本的闡釋，不但讓作品有了獨特的語言個性，也恰到好處地刻畫了父親住過的、工作過的地方，云陽縣城長江邊、鳳鳴鎮彭家樓子、鄉間老屋，甚至醫院病房也如夢如幻，古老又久遠。首片黃色的暖色調與末片粉色煙花碎片相呼應，打破了組照的冷色調，為主題抹上一縷明媚的溫情，王瓊說：“愿父親在天國的世界落英繽紛，豐盈而美好?！闭鎸嵍直窒驳南笳?。這些看似平淡的影像，透出一種優雅的美感、一種隱喻。這種帶著主觀色彩的攝影語言，具有個性化的美學氣質，同時，在文化學、心理學、美學互動的考辯中，體現出審美觀背后的文化特質和美學價值。

人文關懷的表現態度

莫霍利·納吉說：“一張照片的價值不能僅用美學的觀點去衡量，還必須從對人類和社會在視覺上的表現強度去判斷。”《父親的記憶》是一種帶有主觀悲憫的客觀觀看。從恭敬端莊的作品中可以看出攝影人具有的人道主義精神和對環境的關懷、對生命的尊重、對人性的追求，這也是這組作品美學價值的重要構成。優秀的攝影作品，既要有自己的個性，還要有被大家所接受的美學共性，有個性的作品會讓觀者感覺到“不一般”，而能實現個性與共性，主觀與客觀融合的作品，則會讓人感覺到“很不一般”。

父親終有一天或者已經離開我們，影像凝固的瞬間不及真實陪伴于身邊的人，每位父親，都與眾不同。如果有時間，不妨試著重新認識自己的父親、理解自己與父親的關系，那將是一個豐滿、個性十足的父親與自己。

王瓊參展作品：

2024年3月29日，春山暖日，鶯啼燕舞，百花爭奇斗艷。《重慶表情》攝影展在重慶市文聯美術館B館開幕。我有幸去欣賞了本次展覽作品。展覽作品內容豐富，他們或捕捉城市瞬間，或聚焦人物內心世界，讓觀眾感受到他們的勤奮和用心，充分展現了攝影人們對生活的熱愛以及對藝術的執著追求。王瓊的攝影作品《父親的記憶》位列其中。

本次展覽由重慶市攝影家協會青年和新文藝群體專委會主辦，023攝影群體和葉明文攝影工作坊承辦。上海師范大學教授、著名策展人、攝影理論家林路擔任藝術總監，著名策展人、《上海攝影》執行主編葉明文擔任學術指導，為展覽提供了專業的指導和建議。

2024年4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