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哲學界的一顆新星”韓炳哲，是近年來在國內外迅速走紅的“學術明星”。他的《倦怠社會》《愛欲之死》《精神政治學》等十多本著作不僅在學術界引發了學者的關注與討論，而且在普羅大眾中也得到了回應。“韓炳哲”成為當下出圈的“文化現象”，為時代注入了一股清流。在短小精悍的著作中，他能將當下社會存在的弊病用哲學術語展開分析，既拓寬了公眾對其所處時代的理解，也延展了黑格爾、福柯、海德格爾、弗洛伊德等哲學家的思想脈絡，一定程度上打通了哲學研究與普通百姓之間的圈層壁壘。在《時間的味道》（又譯為《時間的香氣》）一書中，韓炳哲直指現代社會出現的時間困境，并在此基礎上探尋醫治時間困境的建議，觀點極具針對性，發人深省。

引言：加速是當代社會的時間困境

當下進入到一種被巴西作家羅薩稱之為“加速社會”的生活狀態中。羅薩在其著作《新異化的誕生：社會加速批判理論大綱》中對當代社會的加速現象作了批判性思考。羅薩認為社會加速是現代性的核心過程，社會結構、傳播溝通、生活方式和行動步調等都不同程度地呈現出“加速”的特征。社會的加速得益于媒介技術的發展,它便利了人們的生活。但實際情況卻偏離了技術進步的初衷，人們在日常生活中被技術所鉗制，陷入了更深的技術異化。如社交媒體的發展更加強化了資本對人的監視；短視頻平臺的興起讓用戶在恍惚間“抖音三分鐘，人間兩小時”。諸如此類，意味著“加速”成為當下社會典型的悖論式困境。

時間消散：加速社會的方向感缺失

在羅薩具備敏銳性和洞察力的研究基礎上，韓炳哲進一步指出當下社會的時間危機，即一種時間消散正在形成，其所造成的危害比加速社會中的人之異化有過之而無不及。韓炳哲在本書的開篇便指出：“當今的時間危機并不是加速，加速的時代業已過去。現如今，我們所感受到的作為加速的那種東西只是時間消散的諸種癥狀之一。當今的時間危機歸根于一種不良時間，這種不良時間導致不同的時間上的紊亂和不適感。時間缺乏一種秩序化的韻律。由此，時間脫離了節奏。不良時間使得時間好像在忙亂飛馳。生命加速的感覺、實際上是對沒有方向地飛馳的時間的一種感受。”時間的秩序被打破，人們難以在一塊塊時間的碎片中打撈出生活的意義。對照當下青年群體的生活心態可以發現，他們之所以在生活中“躺平”，一定程度上也是因為他們喪失了對時間秩序的把控感，繼而產生出無法左右自己命運的無力感，于是與消散時間做出無可奈何的妥協。從這一角度出發，也就不難理解為何當下文藝作品中，“爽文”“爽劇”能夠不斷“出圈”的原因，其借助快節奏的劇情設置安排的一個個充斥著快感的“爽點”，填補著身處碎片化的消散時間中的用戶需求。而以上這些現象，都揭示出時間的消散對人們的負面影響。

凝思：在消散中體悟時間的味道

針對時間消散這個當代病癥，韓炳哲并沒有局限于對現象的揭示，他更提出了“凝思”這一指導性的行為。他援引哲學家格里高的觀點：“人們必須知道，當一種好的生命規劃要求一個人由行動生命過渡到靜思生命之時，那么這通常是很有利的，精神以此方式由靜思生命返回到行動生命。”凝思包含雙重意蘊：一方面，在凝思中黏合起時間的碎片。盡管直觀上時間碎片難以拼湊，但思想層面卻能跨越時空，汲取萬物經驗為養分，使思考得以連續、流動與增長，從而將時間碎片以思維之線串聯整合。

另一方面，逃脫出既有的時間格局，從宏觀角度俯瞰生命的脈絡。之所以我們被消散時間裹挾而找不到出路，就在于我們過分執著于眼前的、業已固化的時間觀，即生命中所有的功成名就都要在既定的時間內實現才算是有意義的，這導致了人們將時間視為絕對有限的資源，繼而造成了時間的加速與耗散。但事實上，正如聶魯達在詩中所寫的一樣：“當華美的葉片落盡，生命的脈絡才歷歷可見”。生命的成熟與美好，都需要時間的沉淀和經驗的積累，過分執著于當下反而擱淺了生命的意義，使我們在加速和耗散中迷失。在這個時間耗散的年代里，凝思尤為重要。它提醒我們放慢腳步，跳出當下既定的時間規則，重審生命的意義，如韓炳哲所說：“只要積極生命沒有將凝思生命納入自身，那么它就仍是一種強迫性表達式。缺少任何凝思環節的積極生命，自身空洞成一種單純的活動，它造成忙碌、無安息。”為此，我們需要做一個會凝思的人，靜水深流，沉下心來，把思考納入廣闊的生命長河，成就自己的生命價值！

文/董小玉 盧松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