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潘昌操
曾在南山生活過近十年,每年臘月蠟梅會掉光所有黃葉,只留下綻放或未綻放的花朵倔強在枝頭,滿山寒冷,滿山芬芳。種花戶們將種植的蠟梅花連同枝丫一起剪下,或批發,或裝進背兜去叫賣,十數來日,只剩下一些許小枝和上面的微小蠟梅朵躲過了剪刀,殘留在枝頭,迎著北風開放。
我從未買過南山的蠟梅,我曾自私地認為,這么素雅而又堅強的花為什么要被剪下,冬天的花多數不見蹤影了,桃李早巳消失在春天,唯有蠟梅和雪花一起開放,把她們留在枝頭多好,這樣芬芳就不會過早消失,蠟梅樹也不會遭受刀砍斧削的痛苦。
又見蠟梅的時候,是大寒過后的一個午后,我從歇臺子地鐵一號線站臺走向地鐵五號線站臺,在逼窄的虎歇路人行道旁一家超市門口,齊刷刷擺放著一把把蠟梅花,鵝黃的朵兒默默在墻角散發著芬芳,有的朵兒還很小,尖尖嫩嫩的一粒粒,還是梅花的芻形,離開樹枝,她們多數不會再開放,隨著枝丫一起蔫去,成為農人的灶房里的柴火。我不禁憐憫起蠟梅來,仿佛看見的那些朵兒是一顆顆淚珠。
我喜歡蠟梅如我喜歡梔子花樣,喜歡她的樸素,芳芳,像一個不施粉黛女子,修長身影,自然地美,自然地帶著體香。年齡越長,這種喜歡更明顯。我問了問價格,每把二十五元,我和超市老板講了講價,最終以二十元的價格挑選了一束蠟梅拿在手里,一路芬芳相隨,不是暗香,是一種浸人心脾的明香。從五號線轉環線,從環線轉三號線,一個手捧鮮花的男人,招來鄰座的人們投來羨慕的目光,無論是男是女,是長是幼,都不會詫異一個中年男人手里捧著鮮花,為現代人忙碌后的慰籍,為拼搏后的歇息,喧囂后的靜謐,難得的芳香,難得的眼神交流,帶著對溫馨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在軌道交通3號線上偶遇女詩友楊駿,她左纏右纏要我手上那束花,我不會忍痛割愛的,我編織了一個非常美麗的謊言騙過了她,將花帶回家里,放進裝有鹽水的花瓶里"金屋藏嬌",那束蠟梅也沒辜負我對她的偏愛,開過的花謝了,沒開過的又繼續開,一直堅持了一個多周,才凋謝枯萎,奉獻完最后的芬香,仿佛在回饋我對她的知遇之恩,那些花朵微微張著花瓣,仿佛在對人間微笑。
也許是愛屋及烏的緣故吧,喜歡蠟梅,我或喜愛,或敬重,生命中名字中帶梅的女子。
小梅是我的外甥女,是我父母的第一個外孫女,從小在我家長大,七歲過后才回我大姐、大姐夫家去讀小學。她常騎在我的脖子上玩耍,聰明伶俐,她是我家笫一個大學生,憑她的頑強和堅韌克服了重重困難,走出了小山村。當她大學畢業后,師范生不再包分配,在我居住的小區當過兩年幼兒園老師,當然沒少得過我的關照。后來,她考上了鎮上有編制的英語老師,并資助弟弟考上交大,當上工程師。小梅從未忘記過我這位舅舅的恩情,常來渝看望我,她購房置業,她兒子升學總會讓我這位舅舅去坐一坐,逢年過節會寄一箱水果,發一個紅包問候。她因勤奮和刻苦為家族弟妹們開了好頭,成年后的弟妹們都考上了大學,有的成了研究生,有的成了博士生,都找到了一份穩定體面的工作。她一直是我心中的一朵蠟梅花,芬芳純樸,知恩圖報。冬天生的小梅,若以冬天大寒為伊始,她以她的刻苦,不懼貧寒,努力,不向命運屈服的品格,為弟妹們探好了路,一花盛開引來百花開放。
這幾年,我在小區環道上跑步的時候,總會看到一個四十多歲中年女子陪著一個一步一蹶的中年男子在環道上行走,他們走得慢,我跑五圈他們才走一圈,男子沒拄拐杖艱難地走著,女子或牽或扶總不離左右,冬去春又來,循環往復,久了我才知道,女的叫春梅,男的是她丈夫,幾年前,男子因腦溢血偏癱,春梅不離不棄,不管天晴下雨,總陪伴著丈夫在小區是鍛煉,至到她丈夫緩慢恢復。在這物欲橫流,功利第一的時代,她仿佛是一朵帶著芬芳的蠟梅,帶著暗香,得到了鄰里鄉親的交口稱贊。
身患絕癥的朋友冬梅,她的晚年一直在和病魔抗爭,放療、化療,早失去了她的青蔥美麗,但她總把微笑掛在臉上,一如既往幫助別人。當她含著微笑告別世間時,所有同事、鄰里都去為她送行,如一朵蠟梅花匆匆走完生命的里程。
園藝師小張曾對我說過,其實剪枝對蠟梅是大有好處的,剪了枝,即可增加種植戶的收入,又可讓來年新的枝頭開的花多。如果不剪枝,蠟梅會多長葉,少開花。我也在以前生活過的小區里見過不剪枝的蠟梅,枝長葉多,星星點點的蠟梅花藏在葉子里,自然地開花,自然地結果。我也在這個小區里見過蠟梅結的果,長長的,扁扁的,像人眼這般大小,先是綠綠的,然后是黑黑的,里邊藏著蠟梅的籽。
又見蠟梅,我還是不希望她被刀剪斧砍,自然地開花,自然地結果,然后瓜熟蒂落,享受生活的幸福。我不想看到她們流落街頭,被有聲和無聲地叫賣,在我心中是對她最大的猥褻。
又見蠟梅的時候總在隆冬,有蠟梅的地方總感覺到溫暖,家的溫暖,樸素的芳香。春節前我又捧了一束蠟梅放進了花瓶里,她的芳香陪我從冬走進了春,從去年走進了今年。祝福蠟梅,芳芳永久,美麗依舊。
作者簡介:
潘昌操,一級警督,重慶作協會員,重慶市散文學會會員,南岸區作協常務理事,曾獲《好春贊江南》金筆獎,《中華散文網》金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