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文學(xué)會作品鑒賞 | 大禹的名人效應(yīng)
2020-08-30 16:56:41 來源:重慶文藝網(wǎng)

《左轉(zhuǎn)·襄公四年》引《虞人之箴》:“茫茫禹跡,劃為九州,經(jīng)啟九道,民有寢廟,獸有茂草,各有攸處。”九州是大禹用腳丫子走出來的,換言之,大禹走過的地方就是最早的“中國”概念,設(shè)立九牧管理天下,百姓都有房子住,家畜有吃不完的草料。

大禹事跡,籠統(tǒng)為“禹跡”,《史記·河渠書》《漢書·溝洫志》以及《水經(jīng)注》之類,源頭都少不得大禹治水。封建時代的郡縣志,在其地理記述中必定扯上“禹跡”,以昭示史志部典籍慣例。咱們這個東方古國自古重視水利,傳統(tǒng)史志認定大禹這位歷史名人締造了一個“水利時代”,這在農(nóng)耕文明中意義重大。

中國人都住在“禹跡”里,可謂是傳統(tǒng)文化心理,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兩種意義的糅合,“大一統(tǒng)”理念讓華夏兒女不離不棄。“禹跡”具象因此太多,就說古渝州,也有傳說大禹遇涂山女的涂山、生子的彈(誕)子石的地理名目。

大禹治水之書載林林總總,偏偏考古發(fā)現(xiàn)卻是付諸闕如的尷尬。實事求是的史學(xué)家說,大禹時代不可能組織大規(guī)模治水,大禹治水作為歷史傳說,應(yīng)該留在民間留給大地。這種主張少有人擁躉,原因在于大禹作為華夏歷史名人,其效應(yīng)根深蒂固,撼山易,撼大禹品牌難。亦如一提及美洲地理大發(fā)現(xiàn),誰都不能與哥倫布爭鋒。

大禹治水勞心勞力落下毛病。清李慈銘《越縵堂讀書記》里有這樣的說法:“禹手不爪,腿不毛,生偏枯之疾,步不相過,人曰禹步。”“偏枯之疾”就是中醫(yī)說的四肢麻痹,邁不開步子。大禹這位古代最偉大的勞動模范,跋山涉水累壞了腿腳,走路像瘸子,這種艱難的“禹步”病態(tài),卻成為道家俗巫的一門法術(shù)。不為別的,大禹具有名人效應(yīng)。亦如當(dāng)今某人,有些名氣,自家走路打晃晃,摔傷了腿,在微信曬了出來,自詡曰“網(wǎng)紅腿”,粉絲居然喝彩迭起。

西晉之《抱樸子》,其中有“禹步”的具體章法:“前舉左,右過左,左就右。此舉右,左過右,右就左。次舉右,右過左,左就右。如此三步,當(dāng)滿二丈一尺,后有九跡。”這就是“三步九跡”。《三國演義》里諸葛亮裝神弄鬼“借東風(fēng)”的“踏罡步斗”就是這個東東。《水滸傳》里的副軍師公孫勝,也是這方面的專家。

操“禹步”的道家其實是道士,與諸子百家之道家相去已遠。道士“禹步”在當(dāng)今偏遠農(nóng)村喪事道場還在表演,道士兩腳邁丁字步,頗類“慢三步”的舞步,左旋右轉(zhuǎn),三步一扭。道士做道場走“禹步”,扯大禹名人效應(yīng)鎮(zhèn)鬼驅(qū)邪,也如偏遠農(nóng)村修房建屋要祭祀魯班爺?shù)膬x式。排開民俗的蒙昧成分,或許就看到了民俗原本意義中對民族歷史名人的景仰與虔誠。

正史也不乏“禹步”記載。如《南齊書·陳顯達傳》載:“矢中左眼,拔箭而鏃不出,地黃村潘嫗善禁,先以釘釘柱,嫗禹步作氣,釘即時出,乃禁顯達目中鏃出之。”要批判否定諸如此類的道巫之術(shù)太容易了,但如果以民俗原本意義來參讀此類正史記載,就不會一股腦兒否定了。

簡單否定早被外人利用過。二十世紀初,日本要“脫亞入歐”,這個訴求要實現(xiàn)必須要全盤否定對日本有著深刻的中國文化。于是日本學(xué)者提出“堯舜禹抹殺論”,也即從歷史源頭否定中國文化,堯舜禹不存在,夏商周不存在,大禹被考據(jù)為一條蟲。當(dāng)時有一批中國學(xué)人,不知道日本學(xué)者的險惡用心,反而追隨信奉。這在魯迅的《故事新編·理水》里有深刻反映。魯迅先生“故事新編”折射的意義,其實并沒有翻篇,而今的網(wǎng)絡(luò)泛起了“大禹是一條蟲”之類的文章,其險惡用心,往往被人漠視了。

20世紀70年代出土的馬王堆帛書,假托大禹說病說醫(yī)。有學(xué)者把出土帛書整理成《十問》,第八組是大禹和師葵對話。大禹說:“只有耳目聰明身體好,才能治理天下,我到處治水,前后十年了。真沒想到現(xiàn)在是‘四肢不用家大亂’,您看這病如何治療?”師葵答:“要把天下治好,必從身體抓起。您的病是傷于筋脈,血氣不通,對癥治療是活動四肢,鍛煉筋骨。”大禹照方施行,身子健壯起來,家里也恢復(fù)了安定團結(jié)。

這段記載很符合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倡導(dǎo)。“茫茫禹跡,劃為九州”,大禹是中國文化品牌標志。

文/鐘治德